2009年5月9日星期六

亲姑姑

爸爸的两个亲妹妹,我的秀姑姑和小姑姑,分别出生于一九三二年和一九三五年。她们都从小被送给了别人。秀姑姑在老家农村务农,小姑姑在省城做工人。两人都没有读书。

秀姑姑有两个比我大的儿子,一个女儿,比我小一点。两个儿子都早早成婚。和住在邻村的大伯不同,姑姑家的儿子结婚,没有向我爸爸借钱。姑姑家做豆腐和豆腐皮卖。在七十年代前期的赤贫的家乡,他家的日子算是小康。

秀姑姑曾来我家一次,住了十来天。按家乡的风俗,秀姑姑给奶奶做了寿衣。秀姑姑不善言辞,只是和奶奶话挺多。家里人都说,我长得最像秀姑姑。可惜那段时间爸爸一直在工地,没怎么和姑姑共处,她就回家了。

后来我又见过秀姑姑一次,是我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。离家返校路过省城时,大伯专门来接我和哥哥回老家“光宗耀祖”了一趟。我哥上的是军校,一身军装,对出身不好的大伯,有着非常的意义。我年龄很小就考上了不错的大学,也很让大伯脸上有光。记得大伯带我们兄妹俩到村里转了一圈,然后就去了邻村的秀姑姑家吃中饭。临走,秀姑姑还给了我和哥哥钱,我们推都推不掉。后来告诉爸爸姑姑给了我们钱,他很不安地拍了一下大腿,长叹了一口气。我知道,他肯定是特别心疼姑姑。

那一次回老家,我才知道做豆腐是件非常辛苦的活,早上要起得很早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。秀姑姑一家就是这样靠辛勤劳作,自立更生的。

八四年,秀姑姑患癌症去世。那几年,农村的日子刚刚开始好起来。秀姑姑吃了一辈子苦,好日子才来,她却走了。

小姑姑虽然是工人,而且童养媳出身,但文革居然仍有人到她家去抄家。七二年爷爷去世时,爸爸回省城给爷爷办丧事,她不肯来,说:“剥削阶级的福我一天也没享过,遭罪时却有我的一份”。为此,爸爸和她大吵一场。接下来十年两家都不来往。八十年代中,可能是二伯从中周旋吧,爸爸和小姑姑重归于好。听说重新见面的第一餐饭,爸爸和小姑姑两人喝了一斤白酒。

小姑姑有四个孩子。老大是儿子,比我哥还大,在一个工厂做司机。后面三个女儿都比我小。大女儿考上了名牌大学的外语系。一对没什么文化的父母,居然出了这么个女儿,让周围的人大跌眼镜。

小姑姑长的像我奶奶,是我家最好看的姑姑,精明强干,能说会道。她儿媳是个高个,很漂亮,婆媳关系处得非常好。可八十年代后期,小姑姑的婚姻出了问题。

小姑父多年来和他的一个表妹相好,双方的孩子都长大后,两人同时分别办离婚。小姑姑十分不愿意,到爸爸和二伯这儿来求援,但那时婚姻法已经修改,离婚时不再要求双方同意,只要一方坚持法院也能判离。最终姑父不顾孩子和家人劝阻,硬是把婚给离了。

可是,姑父的表妹却没有离成婚,据说是因为她家的孩子拼命阻拦,老太太最终被拉回了头。
九四年,小姑姑也患癌症去世。听爸爸说,临去世前,小姑父又总算是回家照顾了小姑姑一些日子。临走前几天,她还在病床上给孩子们织着毛衣。

我的两个姑姑就这样,早早地离开了人世,她俩的寿命比爷爷,奶奶和伯父们都短很多。如果不是做童养媳,如果她俩受了教育,有着自主的婚姻,那她们的命运会是如何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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